游戏治愈大脑：“游戏化时代”的处方药

2020年6月15日，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批准了有史以来第一款视频游戏（美国Akili Interactive公司研发的EndeavorRx）作为疾病治疗（儿童多动症，ADHD）的处方药。

从将“电子游戏”视为阻碍青少年身心健康的洪水猛兽，到把“视频游戏”充满“未来感”和“科幻感”地作为治疗儿童大脑疾病的处方药。公众的认知面临全面的刷新，而EndeavorRx无疑创造了历史。

几乎所有“横空出世”的创新，都历经默默无闻的漫长积累。小小地回顾了游戏疗法的发展历程后，居然对“我们的时代”和“我们的未来”多了些许理解。也许这是写作本文的意外收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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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与规则：相爱和相杀

“游戏”一词起源于古希腊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它在英文中最常用的表述是play（类似于玩）和game（类似于赛）。“玩”意味着全身心自由投入（忽略规则），“赛”则要求在特定时空、以特定形式、遵守特定规则、进行特定的竞争性的争夺。

可见“游戏”的双重内涵包含着对于规则的爱恨交加：游戏的过程，无不关乎摸索和利用规则；而进行游戏的初衷常常是忘却和超越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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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中的大脑：学习和体验

如今“游戏学”已经成为一门独立的学术学科。

被称为“20世纪最伟大的文化史学家”的赫伊津哈,是第一位深入系统研究游戏的学者，他在1938年出版的《游戏的人》中，提出了两条游戏研路径，关乎两种不同类型的大脑活动：一是游戏的规则论(理性和欲望驱动下的学习)，二是游戏的体验论(超现实的愉悦)。

形形色色的学术和科普著作中，各领域的先驱们启发我们去发散地思考诸多问题：游戏的本质、游戏和人脑的互动、如何通过重塑大脑来重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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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疗法 & 药物疗法

数字疗法是一种基于软件程序，为患者提供治疗干预，以预防、管理或治疗疾病的疗法。它可以独立使用，也可以与药物、设备或其他疗法配合使用。游戏疗法是数字疗法的一种。

2017年，FDA批准首款处方数字疗法。

2020年，新冠大流行，引爆了患者对远程医疗的迫切需要，使得FDA为数字疗法的审批大开绿灯，历史性地在一年之内，通过了7款主要作用于大脑问题的数字疗法。

数字疗法目前主要专注于脑科学领域，触手可及的远程访问成为它最大的优势。同药物疗法一样，对于数字疗法的有效性和安全性的评判，必须基于大量的临床试验数据。而药物疗法时常伴随的易成瘾、副作用强等风险，数字疗法也在努力规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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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肃游戏 & 游戏的精神疗愈属性

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弗洛伊德从人类的无意识层面指出游戏是人类欲望被抑制后趋乐避苦的本能，游戏具有疗愈创伤的宣泄作用。

多伦多大学精神医学系教授诺曼·道伊奇博士，在他的书《重塑大脑，重塑人生》中描绘了大量大脑通过游戏练习改变自身结构，疗愈严重大脑疾病（如先天脑发育不良和中风后遗症等）的例子。

著名未来学家、TED演讲者简•麦戈尼格尔在《游戏改变世界》用大量事例告诉我们，游戏提供了令人愉悦的奖励、刺激性的挑战和宏大的胜利，这些都是现实世界十分匮乏的。

早在FDA批准数字疗法30多年前的上世纪80年代，就已经出现了把游戏应用于教育、科普等非娱乐领域的严肃游戏（serious game）。在脑科学研究和治疗领域，严肃游戏曾发挥重要作用，是游戏治疗的源头。

在这个借助疫情开启的数字疗法爆发性增长的大时代，随着研究思路的不断开阔、多学科的协作研发、政策和监管体系的不断完善，作为数字疗法中，最容易被理解和接受的游戏疗法，或将在神经系统疾病的治疗实践中，占据日益重要的地位，开启脑科学的新纪元。

让我们重新回到本文开头提及的EndeavorRx，这一史无前例的游戏疗法。Endeavor的中文意思是“长久的努力”，名字本身也是对开创性研究需要长久坚持的一种隐喻吧。

EndeavorRx的报批基础是5项涉及600多个儿童的临床研究数据；即便在疫情的催化下，FDA的审批周期仍长达7年之久。

2020年2月《柳叶刀 - 数字医疗》（The Lancet Digital Health），刊登了其部分临床研究结果。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杂志是柳叶刀2019年新创立的子刊，传统顶级医学期刊对数字医疗的敏锐嗅觉，也许也是数字医疗强势崛起的一种信号。

来自FDA官网的研究结果（如上图）表明，在经过一个月的EndeavorRx练习后，儿童多动症得到明显的改善。EndeavorRx的获批会带给我们哪些启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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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治：时代的精神 & 游戏的精神

数字媒体时代，“游戏”像互联网一样成为日常生活的主流，遍及教育、医疗等各行各业；游戏与工作、与劳动之间的界限日益模糊，这就是所谓“游戏化时代”。

“玩工”（play—bour）是游戏化时代的核心概念，最早是指在试玩游戏过程中，为游戏公司无偿提供漏洞补丁、创意改进的资深玩家；慢慢被拓展到其它“一边享受游戏，一边创造价值”的人们。

也许我们都曾利用游戏舒缓情绪，调整状态，寻求生活中没有的成就与惊喜。果敢而又专注，超脱而又沉浸正是游戏赋予我们的精神。这些自发的疗愈，虽未曾被上升到临床治疗的高度，却早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似乎可以由“玩工”的概念，发展出“玩治”的概念，就是“一遍享受游戏，一遍疗愈自己”。如果创造价值，可以不再“鞠躬尽瘁”；那么治疗疾病，也大可不必“良药苦口”。“无痛、无创的治疗”是新时代精神驱动下的必然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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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边界：脑科学与数字科学的融合

这是一个融合的时代，许多边界都逐渐消失，不同学科之间互相借鉴；学术、教育、治疗与生活彼此渗透。

脑科学的研究工具：脑波，眼动仪，皮肤电传导，表情分析，玩家行为统计学分析等都被应用到游戏开发中。

比如某款游戏，与传统打斗类游戏调动出玩家的战斗状态不同，只有当玩家的脑电进入放松状态时，屏幕上的车才能开动。通过这样精妙的设计，让玩家学会感受和控制自己触不可及的情绪。

讲回EndeavorRx，它融入了与传统游戏相同的设计元素：任务系统和货币体系；而且达成一定成就后可以解锁新人物。游戏过程中，玩家须在驾驶飞行器收集目标物的同时，躲开水下地雷等危险。

同时，它根据脑科学原理设计练习计划：玩家每天玩 25-30 分钟，并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五个任务关卡，但不允许进入任何其他关卡。一周玩 5 天，连续玩 4 周。

作为游戏治疗的先驱，它也许不够好玩也不够完美；但透过它的获批，我们可以隐约触到游戏治疗潜力无限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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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理的切入点：疾病的特性 & 个体化设计

游戏本身具有超越语言的属性，例如冒险，例如解谜，这些词以语言表述是生硬的，而游戏却可以使其丰富有趣起来，同时能从内在打开对语言的认知，玩过之后，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冒险。

参与、沉浸、反馈等游戏的交互属性，可以使玩家提高专注能力，同时满足互动需要。

在众多大脑疾病中，自闭症集合了语言的理解障碍、注意力障碍和人际交往障碍，这也决定了游戏疗法在自闭症治疗中，通过多管齐下，取得多重的效果；第一个FDA批准的游戏处方药用于自闭症的治疗也许并非偶然。

同时，EndeavorRx 由自适应算法驱动，在游戏进程中，实时评估玩家表现，并据此来调整难度，为每位患者玩家提供个性化治疗。由于不同个体间大脑的巨大差距，个性化设计会是未来所有成功游戏疗法的共同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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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性化处方

可以预见，在人工智能与大数据的驱动下，技术会不断学习并自我进化，越来越擅长从人性的本质出发取悦于人、服务于人。

同质化的量产（无论生活、教育还是其它）势必被个性化的定制取代。作为医疗前沿的游戏治疗必定率先走上以自适应算法为基础的、个性化定制的精准医疗道路。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互动性和体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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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处处皆游戏

游戏治疗在其早期应用中（如EndeavorRx），首先利用它的“规则”属性，通过特定的设计，引领玩家学习和参与到既定的规则中，获得可预知的效果，把大脑从“疾病”状态，带回“正常”状态。

随着个性定制的日趋精细，人们对游戏的“体验”属性，要求会越来越高。当每个玩家作为主体参与到设计和进化中，游戏疗法的目标或许可以从单纯的“恢复正常”扩展到“构建理想”、“多元体验”、“探索未知”……

当游戏精神彻底融入生活，人类的内心就能够所向披靡，对各种难题无所畏惧，在各个维度满血复活。游戏无处不在，疗愈亦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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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警惕的问题：

风险永远存在 & 偏见从不缺席

首先，由于对精神疾病的不当认知，导致对游戏疗法玩家的歧视。破除玩家的心理障碍，使其无压力的享受游戏疗愈的过程，才是游戏疗法的初衷。

其次，数字科技和脑科学的相互碰撞，既然能够产生具有疗愈功能的游戏，必然也能够产生具有破坏功能的游戏。如果邪恶的科学家，设计出意图毁灭人性的游戏，那将是真正的数字病毒，玩家们的防御装备是否足够坚固？

赫伊津哈说“游戏的情绪是欢天喜地、热情高涨的，随情景而定，或神圣或喜庆。兴奋和紧张的情绪伴随着手舞足蹈的动作，欢声笑语、心旷神怡随之而起。”无论未来的游戏疗法将走向何方，对健康和愉悦的追求都将是永恒的主题。

小麦 撰写

彭慧欣 排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