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我这半年的生活,那么,我觉得“黑白配”尤为贴切。
是的,我和央视主持人崔永元、明星乔任梁以及众多其他人一样,得了抑郁症,最严重时想自杀并且实施了。患病之前的我对抑郁症了解甚少,对它形成了社会刻板印象,认为抑郁的人就是因为压力大,心态不好,看不开,直到自己真真正正接触了这种疾病,我才明白——为什么抑郁症患者好端端的要折磨自己。
我是一名大三学生,不可否认,到了大三,我面临着各种压力,特别是学业压力。下学期伊始,我就陷入了不可描述的困境,食欲减退、焦虑烦躁、疲惫困倦、记忆力下降、注意力不集中、反应迟钝,老师上课讲什么,同学和我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对什么都失去了耐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相反,我会对别人不经意间冒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揪住不放,把主观意识投射到客观事物上,看到什么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边羡慕别人,一边否定自己。那时的我以为,之所以会出现上述奇奇怪怪的行为,是因为自己的学习压力太大,产生焦虑情绪,于是我停下学习的脚步,把更多时间花在运动、看电影、阅读课外书籍等舒缓解压的事情上,谁能料到大脑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渐渐地,不学习的我反而深感愧疚和自责,周围人都在夜以继日地学习、工作,而我呢?整天无所事事不思进取,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不断地自我反省,“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你究竟做了什么?”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想对那时候的自己说,亲爱的,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上天不小心在你身上洒下了一颗种子,生物、心理、社会因素是其养料和水分,种子在你的身体里生根发芽,还把你大脑里的血清素、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五经色胺偷偷夺走了一部分,种子开花以后结成“抑郁症”这个果实,它会逐渐让你情绪低落,悲观厌世,失去快乐的能力。
“迄今,抑郁症的病因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生物、心理与社会环境诸多方面因素参与了抑郁症的发病过程。生物学因素主要涉及遗传、神经生化、神经内分泌、神经再生等方面;与抑郁症关系密切的心理学易患素质是病前性格特征,如抑郁气质。以上这些因素并不是单独起作用的,目前强调遗传与环境或应激因素之间的交互作用、以及这种交互作用的出现时点在抑郁症发生过程中具有重要的影响。”
因此,抑郁症病因到现在也无法说清,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抑郁症患者大脑内的神经递质紊乱,会出现无食欲、体重下降便秘、记忆力下降、注意力分散、思维迟缓、语速变慢、失眠、社交恐惧等症状(这些症状并不是都会出现,因人而异),一旦患上这种疾病,绝大多数患者自己也无法很好地自我控制,必须通过药物治疗配合心理治疗来提高脑神经递质的浓度,提高自我精神调节能力,让情绪恢复到正常水平。
所以,请不要和我们说“想开一点”、“调整好心态”、“保持好心情”、“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这样”......我想告诉你,影响我们的不是心情,也不是心态,而是精神调节机制,“生物学家罗伯特·萨博尔斯基对抑郁症有过精准的解释——‘抑郁症的根本是失去了快乐的能力’”。我们也想和你们一样,每天开开心心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可是“想开一点”并不能让我们回归原有的生活轨道,我们的大脑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于我们而言,生活毫无意义,活着就是一件很累很累的事。
幸运的是,和抑郁症作斗争,最后,我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今年4月26日我在惠州市第二人民医院首次接受治疗,完成宗式焦虑自评量表、宗式抑郁自评量表、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量表、阳性症状评定量表、明尼苏达多相个性测验、阴性症状评定量表、症状自评量表,服用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疏肝解郁胶囊、奥沙西泮片,联合9次经颅磁刺激(rTMS)和9次生物反馈治疗;5月21日住进广州荔湾区的惠爱医院(广州市脑科医院),被确诊为复发性抑郁,目前为不伴有精神疾病性症状的重度发作,服用了阿普唑仑片、度洛西汀肠溶胶囊、米氮平片、银杏叶胶囊、安脑丸,联合8次无抽搐电休克治疗(MECT)和1次正念团体心理治疗,于6月28日康复出院。
住院期间,我的情绪还是反反复复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莫名其妙陷入无止境的死循环。最怕睡着以后噩梦像连续剧般循环播放,一会儿觉得自己浑身抽搐,快要死掉了;一会儿觉得外面天好黑好黑,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其实醒来外面阳光普照);一会儿被病房里起起伏伏的呼吸声惊醒,心慌手抖......整个身躯好像被恶魔钉在床上无法动弹,想象自己从高处跳下,去投湖、割腕、自焚、被车撞、吃安眠药,知乎说这些自尽方法过程很艰辛,没那么容易死掉,那试着捏住自己的鼻子窒息而死,全身器官都在告诉我别放弃,如果我死了,会给家人带来很大的伤害,最后,手也没力了,只好作罢。
直到那时,我还不愿意承认自己有抑郁症,倔强地和每个人说:“为什么想要自杀就是抑郁?我没有权利选择来到这个世界,但是我有权选择死亡,我觉得继续生活下去没有意思了,真的很没有意思,为什么还要强求自己这么痛苦地活下去,自己好似一个重症患者,徘徊在生死之间。我觉得活够了,我想结束这段人生旅程,给它划上一个句号,这样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吗?”
好不容易睡醒一觉,自我感觉良好,拨开乌云重见天日,但是一不小心又跌入万丈深渊。
没有经历过的人,真的无法体会,稍微一点不利于自己的风吹草动,都可以是一种打击,所以请你不要再说“你有什么好抑郁的,我还抑郁呢”、“朋友,振作一点”、“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太低了”......“我不想好吗?可是,这些痛苦我无法忍受”、“对,我的心态就是不好”、“我就是无法正常了”、“你们别管我”......你的随口一说,对我们的伤害有多大?
站在离死亡最近的地方,前行还是回头,坚持还是放弃,我曾犹豫不决,纠结万分,那时候战胜病魔于我而言是多么地遥不可及,我不想把困扰大家的时间延长,不想把自己的痛苦延长,可是,跳进沼泽地又能解决问题吗?经过医生护士的治疗和心理疏导,家人的陪伴,朋友的鼓励,陌生人的关心,我像花一样,在某一瞬间,突然就“想开”了。我转身回望,和过去的自己握手言和,和她说一句“谢谢你,让我认识了这种疾病”,然后继续前行,与未来的自己做个约定——好好活着。再左一脚,右一脚,走好当下每一步。
你总会在某个时刻遇见某句话——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曾无数次质问抑郁症,为什么它要降临到我头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可是,当正确认识到这种疾病,当心头笼罩已久的阴霾散去,我不再追问这个问题,虽然我的道路走得曲曲折折,但是浏览的风光“独具韵味,别样精彩”。
看到这里,或许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要用“黑白配”来做文章标题。黑白配的抑郁症,一边带给我痛苦,一边帮我弥补往日的遗憾;黑白配的生活,泪水、鲜花交织在一起的生活。
出院后的我发朋友圈来告别我的2016级(现在的我处于休学状态,2020年春季重读大三下),很多不知情的好友私下鼓励我,并与我分享他们或者他们身边人的故事,原来,抑郁症真的很普遍,只是被我们隐藏起来了,这更加坚定了我宣传普及抑郁症知识的决心。对于所谓的病耻感,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我没有,而且,我为什么要有病耻感,抑郁症就是一种疾病,和普通感冒一样,是会好的。
崔永元曾说:“我想告诉大家,确实有这样一种病(抑郁症),希望大家能知道,如果你身边有这样的朋友得了这种病,希望你不要歧视他,然后鼓励他去看医生,医生可以帮助他解决这个问题。”而这,也正是我们想对你们说的。
“你的痛苦,是有人感同身受的”,我真的理解你,不是一句简单的安慰语,因为我也经历过,所以更加懂得。只要你不要放弃,配合医生,坚持药物治疗,然后把眼光放长远一些,你所以为的不会好其实一天一天有在变好,对待抑郁症,我们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静静守候,阳光一定会穿透大气层,来到你的身边。
现在在电脑前敲下这些文字的我,心如止水,出院后的我仍在吃药,就像吃饭一样,给自己补充营养。
很多病友问我,你是怎么好的?我说,和这种病友好相处,坚持服药,坚持运动,坚持学习,坚持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现在的我就是未来的你,现在的我们就是未来的你们。至于未来有多久?取决于你。
借用《白天不懂夜的黑》推文下方的评论作为结束语,“我很想告诉抑郁症患者,你没有错,你只是生病了,像感冒一样,感冒也不是你的错,不是你太脆弱或者太敏感,只是天太冷了。”